〈權力結構與社會不平等：從Lukes的權力理論看當代政治與經濟的挑戰〉

徐世榮　兼任教授（國立政治大學地政學系）

摘要

權力作為一個學術議題，在政治學、社會學及心理學等多個學科中都有廣泛的研究。不同的學者對權力的理解各不相同，這些不同的理解反映了對社會結構、政治體制和人類行為的多樣詮釋。本文將深入探討Stephen Lukes提出的權力概念，並與Bachrach和Baratz的理論進行對比與擴展。首先，文章闡述了權力的三個面向，並分別分析了權力如何在開放參與和公平競爭中運作，如何通過議程設置與排除來維持特定權力結構，以及權力如何在意識形態層面塑造人們的行為和價值觀。其次，本文討論了這些理論對當代社會結構、政治決策過程及其對不公平現象的解析所帶來的重要意義。最後，本文總結了這些權力面向對理解現代社會權力運作的深刻啟示，並提出了如何通過理論反思並改善當前社會不平等結構的可能性。

第一章 引言

在學術領域中，權力的概念一直是各個學科深入探討的重要議題之一。無論是政治學、社會學、心理學還是哲學，對於權力的研究都是理解社會運作的關鍵。權力不僅僅是單一的控制機制，而是一個多維度、多層次的概念，影響著個體與集體之間的關係。不同的學者對權力的詮釋提供了多樣的理論框架，其中以Bachrach & Baratz及Stephen Lukes最為突出。

權力問題在當代政治與社會問題中占據著核心地位。無論是政府政策的推動，還是公共資源的分配，都離不開權力結構的運作。隨著全球化的深入與社會結構的日益複雜，對於權力動態的研究也變得愈加迫切與重要。在這些權力理論中，Lukes的權力三面向理論與Bachrach和Baratz提出的第二個面向理論，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深入剖析現代權力運作的框架。本文將結合這些理論，探索如何理解權力如何在現代社會中滲透、形塑和維持社會結構。

本文的目的是通過深入分析Lukes的權力三面向理論，並與Bachrach和Baratz的議程設置理論進行對比，來揭示當代權力的運作機制，並探索權力對社會不公平的影響。具體而言，本文將探討三個主要方面：權力的顯性參與與競爭、權力的隱性控制與排除，及權力如何通過意識形態的塑造來維持既有權力結構。

第二章 權力的三個面向：Lukes的理論框架

2.1 權力的第一個面向：開放的參與與公平競爭

Lukes對權力的第一個面向進行了深入的分析，這一面向強調的是開放的參與和公平競爭。根據這一觀點，權力是一個公正、透明的過程，所有社會成員應該平等地參與政治決策和社會辯論，並有機會表達自己的利益。這意味著在理想狀態下，權力的行使應該是平等的、開放的，不會對任何一方進行不正當的壓制。

然而，這一理論假設的理想型社會與現實世界中的權力分配往往存在差距。在現實中，很多時候權力結構並不完全公平，某些群體由於社會地位、經濟狀況或教育背景等原因，往往無法平等參與到社會與政治的決策中。例如，貧困群體、邊緣群體、少數族裔群體常常面臨語言障礙、信息不對稱或政治參與機會的限制，這使得他們的需求和觀點無法在政策中得到充分表達。

此外，社會中權力的集中化趨勢也使得部分群體能夠利用其資源和影響力，影響政治討論和決策過程，這會造成利益的不平等分配。例如，在選舉過程中，富有的利益集團往往能夠利用金錢和媒體影響選民的意見，從而塑造政策走向，這使得平等參與的理想無法完全實現。

2.2 權力的第二個面向：議程設置與排除

Bachrach和Baratz對權力的第二個面向提供了更加深刻的洞察。他們強調，權力的行使不僅表現在對決策過程的控制上，更體現在對哪些議題能夠被討論的控制上。這一理論指出，權力者通常通過設置議程、篩選議題，將某些重要問題排除在公共討論之外，從而影響政策的走向和社會資源的分配。

這一權力面向的關鍵在於「排除」，即某些群體的聲音和需求被系統性地邊緣化或忽略。例如，在很多政治和經濟決策中，貧困問題、環境保護和弱勢群體的權益常常無法進入討論的議程，而更為強勢的經濟和發展議題卻被反復強調。這樣的權力結構不僅使得弱勢群體無法表達訴求，也使得他們的需求在政策中無法得到充分反映。

此外，議程設置與排除的過程並非總是顯而易見的。在許多情況下，這一過程往往是隱性且無形的。權力者通過控制信息流通、選擇發聲渠道、設計政治體制等方式，讓某些問題無法被提出，從而保持現有的權力結構。例如，某些社會問題如收入不平等、環境污染等，往往在媒體報導中被淡化，而更多關於經濟增長和國際競爭等議題則被反覆強調，這些議題的討論往往在社會上形成主流觀點，進而影響公共政策。

2.3 權力的第三個面向：意識形態的塑造與霸權

Lukes的權力第三個面向對權力的理解提供了更深層次的視角。他指出，權力並不僅僅體現在顯性的控制與排除中，還表現在對人們思想、信念和價值觀的塑造上。權力者能夠通過長期的文化和媒體影響，塑造大眾對某些價值觀的認同，使其將特定的社會結構視為理所當然，並將其視為無法改變的現實。

意識形態霸權的概念來自馬克思主義理論，尤其是安東尼奧·葛蘭西的文化霸權理論。這一理論認為，某些權力結構的維護並不是通過直接的暴力或壓迫，而是通過對意識形態的控制，讓被統治者自願接受統治。具體而言，權力者通過控制教育體系、媒體內容和文化產品，塑造大眾的價值觀和信仰，進而使大多數人接受現有的權力結構。

在現代資本主義社會中，這一過程尤為明顯。經濟增長、自由市場、競爭等價值觀被不斷強化，並成為社會的主流思想。人們往往不再質疑經濟增長的必要性，而將其視為必然的發展目標。這種意識形態的塑造，使得不僅是社會結構難以改變，甚至一些對弱勢群體不利的政策，也能夠獲得廣泛的支持與認同。

第三章 權力三面向在現代社會的運作

3.1 權力運作中的隱形結構

在現代社會中，權力往往以隱形的形式運作，對大眾的影響難以察覺。Lukes的權力三面向理論使我們能夠識別這些隱形的權力結構。例如，許多社會政策背後，其實有權力者通過議程設置與排除來維護既得利益。某些社會群體的需求長期未得到重視，這一過程往往並非公開的權力打壓，而是通過對議題的選擇性忽略來實現的。

例如，當政府在制定經濟發展政策時，經常會強調GDP增長和基礎設施建設的必要性，但卻忽略了這些計劃對低收入人群的影響。在這一過程中，社會中的某些群體被排除在政策考量之外，這導致了貧富差距的加劇。這樣的權力運作並不總是顯而易見的，但卻對社會結構的穩定性產生了深刻影響。

3.2 意識形態塑造與社會不公平

意識形態霸權的運作同樣對現代社會的不公平現象起到了加劇作用。當社會主流觀念認為某些政策或價值觀是必然的時，這些價值觀便容易被大多數人接受，而不再受到質疑。這樣的過程使得許多不平等的現象得以長期存在，並被自然化。

例如，資本主義經濟體系的優越性被強調，並成為了全球共識。這使得對於社會福利政策、勞工權益的討論常常被邊緣化，而低收入群體和工人階層的權益則難以得到充分保障。這樣的意識形態霸權往往使得人們在無意識中認同現有的不公平結構，並將其視為無法改變的事實。

第四章 結論

總結來說，Stephen Lukes的權力三面向理論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多層次的分析框架，幫助我們理解權力在現代社會中的運作方式。這三個面向——開放參與與公平競爭、議程設置與排除、以及意識形態塑造與霸權——共同揭示了權力不僅僅是顯性的控制，還涉及到對人們思想與行為模式的塑造。理解這些權力的運作機制，對我們分析當前的社會現象和政治決策至關重要，也有助於我們反思並改善當前社會中存在的不公平結構。

權力的運作不僅限於政策決策的表面，更多時候它深刻地滲透到社會的各個層面，塑造著我們的價值觀和行為模式。通過對這些理論的深入理解，我們可以更好地識別社會中的不公平現象，並從中尋找改進社會結構的途徑。

Lukes的權力三面向理論不僅有助於學術界理解權力的運作，對實際社會中的政策制定與公共辯論也具有重要啟示。透過這些理論框架，我們能夠更加清楚地看到，權力在當代社會中的影響遠超過表面上的決策過程。在許多情況下，權力的深層運作隱藏在不易察覺的結構與規範中，這些結構往往在日常生活中形成一種無形的控制，使得某些群體的需求被忽略或邊緣化。

例如，當經濟全球化和市場主義成為主流意識形態時，這些觀念的塑造往往帶來對本地社會福利政策的忽視，弱勢群體的利益被進一步壓縮。這使得貧富差距愈加擴大，並且加深了社會的不公平。在這樣的背景下，Lukes的三重權力面向提供了關鍵的理論工具，幫助我們揭示這些潛在的社會不平等，並進一步反思如何打破這些結構性的障礙。

因此，理解權力的多層次運作是應對當前社會不公平的必要步驟。我們需要透過教育、公共辯論和社會運動等方式，將這些隱性權力結構暴露於公眾視野中，並尋求積極的改變。改變社會結構和權力分配的關鍵在於，首先要認識到權力不僅僅是顯性的控制和排除，更是通過思想和價值觀的塑造來維持的。我們應該尋求建立更加公平、透明的公共討論平台，並確保所有社會成員的聲音都能夠平等地被聽見和關注。

總之，通過深入理解Lukes的權力三面向理論，我們能夠更好地識別現代社會中權力的隱性運作，並從中汲取應對不公平問題的智慧。這不僅能幫助我們分析當前社會結構的弊端，也能為未來的社會改革提供理論支持與行動指引。